2013年9月7日 星期六

軌跡


(寫在半年前的)
原來人可以這樣安安靜靜的離世。
一個只比我小一歲的中學同學走了,因為不熟稔,我也是他離世了一段時間,才得悉這事。到我們上周末前往道觀,在他照片前上香,看到他的遺照,跟昔日的他沒兩樣,回過神,才看到他的骨灰罌,也才知道他也火化了。
我今年三十有八,所以,他走的時候是三十七歲,或者可能再一歲,因為聽說他八月份生的。對他,印象都是中學時候打球呀、一起到朋友家看鹹片呀、一起去打機呀的那個他,在記憶中沒有他穿著校服或籃球衣以外的印象,也沒有坐下來談過心事的印象。
後來,各自在不同時段進入了社會,只偶爾在偶爾才出席的同學聚會中遇到,好幾次,都是「喂」一聲,打了個照面,便各自找較為相熟的朋友聊天,跟他也好像沒有甚麼交流。
或者大家都會有這樣的一個同學出現過,或者我的狀況已經好一點,或者你跟你的這個同學自畢業後便老死不相往還,沒有大愛大恨,只是真的稱不上是朋友,就是在人生中的某一時段出現過的某一個人而矣。就像你常去的茶餐廳內跟你調笑的伙計一樣,分別在於我知道他的名字,僅此而矣。
怎麼說呢?就我看,我會更著緊一個看著我墮落為我緊張過難過過甚或選擇跟我絕交或在facebook內謾罵詛咒我的人,多於他吧?
本來,前赴這個儀式時,就沒有很大的悲傷,是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選擇了自殺的方式去這個世界告別或申訴他為何尋死,也眾說紛云,有人說,他是為情自殺的;有人說,他得了抑鬱症,所以在跟女友吵了狠狠烈烈的一場時,想不通,便走了。對錯嗎?前者而言,我覺得本來人便應該有自由選擇以甚麼方式去生或死;在後者,我覺得更加無可厚非。
心理上的抑鬱,自己也經歷過類似的,最糟糕的時候,會有另一把聲音,不斷的否定你,不論你做甚麼,行的或企的,都會跟你講話。有時呆著,可以一坐便幾個小時,我便試過自己一個人在茶餐廳吃個泡麵吃了四個小時,有知覺的時候,麵都發漲了,人滿面是眼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那兒很惶恐的夥計,跟我說他們要打烊了。我另外也有一個朋友得過類似的經歷,後來我們都沒事了,他便笑言那個時候他經常自己跟自己開會。
我不知道這個朋友跟自己開了多長時間的會,便選擇用燒炭的方式來了結自己。我在最低潮時,跟自己開了很多會,選擇的方式,都是想著跳樓呀、跑出馬路呀之類的;當然我最後因為太過恐懼而放棄,於是,來開會中的另一個自己會辱罵著︰「連死都死唔去,你都真係好廢。」之類的。但要像這中學同學般,開好會了,買炭去了,買爐去了,燒起來了,等時間過了,到底要經歷幾多掙扎戰勝幾多恐懼才達成他的意願呢?
結果,他都走了,這個過程也無從考證。
我只知道,當天在道觀之內,破地獄的破地獄,摺元寶的摺元寶,各聊各的,此起彼落的奏著震耳欲聾的喪禮音樂,大家也有輕聲的討論這是誰跟誰。我瞄了一眼,就只有同學的媽媽和其妹妹或姐姐,想著想著黯然落淚。另外,還有一個小妹妹,應該就是這同學的女兒,因為過奈河橋,上香等儀式,都由那位垂淚的女士陪同著她,扶著比她身體還要高的祭品,完成了儀式。
才幾歲大呢?父親便走了。我自己一世夠運,夠運得父親來年便八十了,我有空還會找他吵個架讓他生氣起來。她呢?六歲?七歲?便不知甚麼原因坐在那裡摺著元寶。我相信她要長大多一點,再多一點,才能夠回想今天為甚麼要捧著那個紙摺的祭品,跨過那道紙做的橋。
當這些事情在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我便會看看自己的腕錶,腕錶上指示的時間,是甚麼時候,最重要的,是有日曆視窗的,因為,我想在那時那分那刻那日期知道自己在想甚麼。我告訴自己,寬裕一點時,一定要買一枚年曆錶;要是有天發達了,也得買一枚萬年曆,因為這腕錶,是用來看時間,不單純是用來炫燿,不單純是用來顯揚身價,看著這種時間,這種時刻,便看到自己的本質,看到自己把握過的是什麼,失落過的又是什麼。因為有些時候,你不去看它,它會在你不為意的時候,便過去了,你終其一生也無法追回,這個當然也是相對的,當然也有一些時間、一些時刻,是在等著你去追。

所以,我過去不戴腕錶,今日天天都戴著,就是要自己記住,空著發呆時不要再跟自己開會,好整以暇,等待再追的那個下一秒,找對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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